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憨虎的新年願望
王文華
2022/01/12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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跨年那天,仙女廟廣場要放煙火。

放煙火在深夜,白天的廣場風大,除了小朋友,沒有大人。

一般的廟門口都有成雙的石獅子,仙女廟放的卻是石老虎,而且只有一隻,抬頭望天,咧嘴傻笑,憨虎的名字就是這麼來的,意思就是呆呆的老虎。

打棒球時,憨虎是捕手兼本壘板。

投手投過來的球,打者沒打到,多半打在憨虎身上:「反正他不會痛。」

小朋友笑嘻嘻的把球撿起來,丟回去給投手。

「再來一球,再來一球!」

他們不知道,憨虎很疼,可惜石雕的老虎,再疼,沒人看得出來。

玩捉迷藏時,當鬼的孩子把頭倚在他身上,數到最後,大叫一聲:「我要捉人啦!」

「來捉我,來捉我吧!」憨虎多想玩哪,他陪著當了這麼多年的鬼,哪個地方好躲,哪個地方不能躲,他比誰都清楚。

真的,那個叫小米的女孩,躲在公共廁所後頭;愛哭的橘子妹,腿短跑不快,人家數完了,還沒跑出廣場呢;最厲害的阿光,憨虎早看出來,他藏在早餐店招牌後頭,鮮黃的T恤,在風裡飄著呢!

多簡單啊!讓憨虎來抓,不用一分鐘,每個孩子都能抓到。

偏偏輪到小勇當鬼,他的年紀小,怕人家來偷襲,不敢出去捉人。

憨虎真想勸他:「不出去抓人,怎麼當鬼啦!」

可惜石雕老虎不能動,太陽剛下山,幾個媽媽出來了:「天這麼冷,回家吃飯啦!」

那些孩子,嘟著嘴,一百個不願意,回家了。

就剩下憨虎。

今晚跨年,風大雲低天氣冷,說好的煙火,其實只是村長拿來的沖天炮,咻咻咻往上飛,被風吹得四處跑。

幾個年輕人在憨虎身邊,邊看著煙火,邊催著朋友:「快許願,快許願!」

「跨年煙火,許願最靈了。」

「真的嗎?」一個女孩問。

年輕的男孩笑:「當然是真的。」

「那就好!」女孩閉上眼,在心裡許著願。

「那就好!」憨虎眼睛還是很大,他也在許願:「希望我能玩一次捉迷藏。」

「憨虎。」一隻手掌拍在他頭上:「我從小看到大,他就是這麼呆。」

「所以,才是憨虎啊!」這群年輕人全笑了,憨虎當然記得他們,當年拖著鼻涕,在他身邊玩一二三木頭人、玩羽毛球、玩⋯⋯

「可惜,我從來沒玩過!」憨虎在心裡嘆了口氣。

村長的沖天炮,放到最後一枝了,特別高,特別亮,砰的特別大聲。

「希望我能玩一次捉迷藏。」

紅紅的亮光,映在憨虎的臉上。

「希望我能玩一次捉迷藏。」

「一次就好。」

雲層壓那麼低,風跑那麼快,這願望有人聽見嗎?

迷迷糊糊,恍恍惚惚。

憨虎躲在紅豆餅的攤車裡,那群孩子,卻在仙女廟廣場裡找他。

「憨虎咧?」小勇問。

孩子們聳聳肩,沒瞧見憨虎躲在攤車裡,掩著嘴笑。

「他太會躲了吧?」橘子妹說。

「從沒見過這麼會躲的石頭老虎。」阿光不相信:「我們再仔細找一遍。」

「再找幾遍也一樣。」憨虎很會躲,他把身子藏得很好。

「憨虎?」孩子們喊。

「你在哪裡?」

「放『虎』吃草了,憨虎快出來。」愛哭的橘子妹,又快哭了。

憨虎快笑出聲來了:「除非我想出去,不然,你們永遠找不到。」

「憨虎!」

「憨虎!」

聲音那麼大,嚇得憨虎醒過來。

唉!原來是夢,夢見自己和孩子們玩捉迷藏啊。

但是,還是有人在叫憨虎。

「憨虎!」

「憨虎!」

憨虎什麼也看不見,有東西遮住他的視線了。

重重的,白白的,到底是什麼?

「憨虎不見了。」有個聲音說,是橘子妹。

「他是石雕的老虎,」那是阿光:「他不會跑啦。」

「憨虎到底在哪裡?」橘子妹問。

「在這裡,我躲在這裡。」憨虎好開心,這是捉迷藏嗎?

「沒人找得到。」他正想時,七、八隻小手,幫他撥掉身上那東西;三,四張笑臉,笑呵呵的望著他。

「憨虎,憨虎躲在這裡!」

橘子妹還說:「你跟我們玩捉迷藏啊?」

小米拍拍憨虎的頭:「你以為躲在雪裡,我們就找不到你了嗎?」

「別亂跑,懂嗎?」橘子妹把憨虎的身上理一理,她的小手暖呼呼的,啊!憨虎終於能看清四周了,昨晚下了一夜雪,不但埋住憨虎,也讓仙女廟廣場變成白茫茫。

「我們再來玩什麼?」小米問。

「堆雪人好了。」阿光把一頂帽子戴在憨虎頭上:「幫憨虎堆個朋友怎麼樣?」

孩子們嘻嘻哈哈,堆了隻雪老虎,他們拍拍手:「這下子,憨虎有人陪了。」

「憨虎有人陪了。」

「憨虎有朋友了。」

孩子們拍著手笑著,他們可沒看見,那隻石雕老虎,眼角有點兒潮溼:「其實是你們,是你們一直陪著我啊!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