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國王只要綠草地
王文華
2022/04/12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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國王有片綠草地,種滿高傲的皇家草,它們長得很整齊,國王很滿意。

這年春天的早上,有棵鼠尾巴草,不知天高地厚的,竟然從地裡冒出頭來了,長在這片皇家草身邊。

「大家好。」鼠尾巴草有禮貌地問候。

「雜草!」皇家草全笑了:「唉唷,好醜的雜草。」

世上總有好心「草」,一棵鵝毛草提醒他:「鼠尾巴草,聲音太大了。」

為什⋯⋯麼?」鼠尾巴草講到第三個字,這才忍住把聲音變小。

「小心被他聽見了。」

「他是誰?」

「國王御用園丁。」皇家草們手扠著腰:「你連這個都不知道?」

「所以,他只能是雜草嘛。」

鵝毛草像媽媽,她說國王交代園丁,這片草地只能種皇家草。

「因為我們高貴不凡。」皇家草們說。

「再高貴也是草!」鵝毛草沒好氣的說:「國王的園丁有魔法,他來的第一天⋯⋯」

鵝毛草想起那一天,園丁走進草地,他的眼睛特別尖,手指強而有力:

 先把黃花鴨趾草拔掉。

 再去掉白色兔兒草。

 紫斑西洋花躲在草地裡,園丁也看得到:「看你往哪裡跑!」

 嗖!

自以為偷渡成功的西洋花,被丟在垃圾桶裡,殘留下來的雜草,瑟瑟發抖,低著頭不出聲,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像皇家草。

「往年這裡多熱鬧啊,春天到時,各式各樣的野花盛開⋯⋯」鵝毛草說到這兒,嘆口氣:「現在,大家都怕被園丁瞄到!」  

嬌貴的皇家草,說話酸溜溜:「瞧瞧你們這些沒教養的小雜草。」

「我們⋯⋯我們⋯⋯」鵝毛草想抗議,園丁的眼睛恰好往這兒一瞧,她立刻閉上嘴巴,站直身體,四周的皇家草笑得好開心:「真是沒骨氣的雜草。」

「你們會開花嗎?」鼠尾巴草問。

「花?」那些皇家草笑得全身亂抖:「我們是草,綠色的高貴的草,怎麼會開花?」

鼠尾巴草不服氣:「等我長大,我開花給你們看。」

「那不行哪。」鵝毛草勸他:「小心園丁。」

「小心園丁,他有綠手指。」

「是草就要往上長,是花就要開。」鼠尾巴草小小的,但志氣是很大的。

鵝毛草把他的頭壓下去:「別動,園丁又來了。」

園丁又來了,又來了,個子長太高的,樣子長太醜的,嗖嗖嗖嗖,被拔掉的雜草,全被丟掉:「統一的綠色多喜氣啊。」

「哈,這裡還躲了一棵。」園丁的手指伸過來。

說拔就拔,毫不留情。

有那麼一瞬間,鼠尾巴草以為自己⋯⋯

園丁卻把鵝毛草拔掉了。

「這裡還有一棵。」整片皇家草指著鼠尾巴草。

那一刻,鼠尾巴草真以為自己就要被拔掉了。

他發抖,他彎腰,他祈禱,他心裡喊著,不要啊,不要啊!

志氣只是拿來說的,在園丁面前,鼠尾巴草才剛冒出頭來,立刻就知道恐懼的感覺。

不能長太高,太高會被看到。

不能開花,皇家草不開花的。

他每一天都要努力,讓自己裝成一棵皇家草,雖然他是鼠尾巴草。

一天又一天。

鼠尾巴草漸漸長高了,頭和腰也學會怎麼彎才會剛剛好,他也會指揮其他小草:「噓!躲好,躲好,別讓園丁看到。」

「要是不躲好呢?」剛冒出頭來的小草,總是志氣高。

「園丁來了,你就死翹翹。」

國王在草地上辦宴會,公主在草地上舉行生日派對,皇后只喜歡在窗前,望著綠色地毯般的草皮。

「啊,快下雨了。」皇后看見天邊捲起烏雲。

「啊,快下雨了。」鼠尾巴草聞到空氣中的溼氣,下雨的時候,是他最開心的時候,園丁不會出來,只有這時候,鼠尾巴草才能抬頭做「草」。

轟隆隆的雷在天邊滾,風吹過來,有雨的喜氣,然後大雨就下了。

這麼大的雨,鼠尾巴草可沒見過,他在雨中狂舞,抬頭挺胸,迎風高歌,沙沙沙沙的聲音,是草的合唱,他難得抬頭,因此看見,東一棵,西一棵,唉呀,皇家的草地上,原來有這麼多種類的草。

「你好,朋友。」

「你好,朋友。」這些草想說話、打招呼,想跟大家交朋友⋯⋯

鼠尾巴草在雨中說的話,比他一整年來說的話都還要多。

他們聊天氣,聊春天,聊這場雨,還聊自己頭好癢,好想開朵花來瞧瞧。

大雨剛停,在陽光剛露臉時,天空出現一道彩虹時,鼠尾巴草發現自己開花了。

他的頭上,頂著一朵很黃很嬌嫩的小黃花。

「你慘了。」四周的皇家草大笑。

鼠尾巴草可沒聽見,因為,他正望著頭上那道彩虹。

「有紅有綠有黃有藍的彩虹。」鼠尾巴草第一次看見這麼美的顏色。

「有雜草。」草地邊,傳來一陣怒吼,是園丁。

想躲來不及了,園丁的手指伸過來了。

就在鼠尾巴草閉上眼,以為死定了的時候,皇宮的窗台,清清朗朗傳來一聲:「別⋯⋯別摘它。」

是皇后!

她在窗邊,往下一望,這場大雨過後,皇宮草地竟然出現一片花毯似的草地。

有紅有黃有藍有綠。

「這麼美的花毯,我都捨不得踩上去,你怎麼忍心摘掉它們呀。」

皇后的話,給了國王新想法,他派園丁找更多顏色的小草,讓花毯更美麗,而那些高貴的皇家草呢?他們倒是安靜了,乖乖貢獻自己的綠。